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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静如何读红楼梦-j9九游会登录入口

问:人们往往认为文学应该跌宕起伏?

柴静:这可能和我的趣味有关,我的趣味是比较现实主义,托尔斯泰和曹雪芹教给我的关于人的知识和采访的知识,多过任何教科书。

《红楼梦》也可以拍成通俗言情剧,大家一把鼻涕一把泪,好家伙,但真去看这本书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寻常的人生经验,隔了几百年也能感觉到男和女初相识的情愫,家族里的人都是寻常的。

举个小例子,抄检大观园后,薛宝钗突然说要搬出园去住了,这里曹雪芹用了一句话,“李纨看着尤氏一笑,尤氏看着李纨也一笑”。笔墨之间如果不琢磨,就过去了。这一笑是什么意思呢,抄检大观园后亲戚家的姑娘为了避嫌搬走了,还得找这个借口,不能明说。

我“剽窃”了这个,我的书里老范和老郝那段,她俩的表情让我想到了这点,你看,隔了那么多年,人和人又相见了。这是夹缝文章,以前我看不到这些,如果我不是日积月累地看,也看不到这些。

问:你看了多少遍《红楼梦》?

柴静:很难说,但我当年从湖南到北京就带了这一本书。

问:女孩子爱看《红楼梦》可以理解,但你为什么又特别喜欢看《顾准文集》?

柴静:里面都是人么。我看《红楼梦》看的也不是传奇、言情,我看的是人性,我看的是平等,我看的是曹雪芹对于各种人物同时加以理解的深度。顾准对于经济和政治的研究,一切都是为了人,从人出发去研究,才能不去建立天上王国,老老实实尊重规律。托尔斯泰也是这样,所以他才能把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从通俗剧写成文学。回头一看,多少年过去了还会有共鸣,这才叫文学,消费一个故事就没意思了。文学和新闻,都是“看见人”。

问:对文学的理解与对新闻的认知,这两者的相通之处是什么?

柴静:都是“看见人”。一切事件都是人的结果。人永远是个寻常,一切人都在情理之中,只不过发生在身上的事情是在意料之外。

问:以前你的采访似乎更多关注的是事件,现在则更为关注事件中的人,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?
柴静:这是我很重要的思想上的改变。以前我认为事件影响人,所以那时我注重事件,认为事件造成了各种结果,这些结果对世界形成了影响。现在我的想法是人造就了世界,每个事件中的人的价值观、思维方式、他所处的位置和相互之间的关系,造成了事件,所以就回到人本身来认识事件。

其实这也是受托尔斯泰的影响,他也是用很长时间才明白,所有事件都是人的爱恨欲念冲突交织的结果,而不是激发。拙劣的情景剧里人都是被激发的,情节发展不下去了,女主角立刻就得了白血病,或是男主角的初恋情人就回来了,这是靠外在的戏剧性来推动情节,使人产生情绪。真正的人生是靠各种欲念不断滚动发展冲撞来形成事件。

问:在你心中哪些人可以称为真正的作家?

柴静:托尔斯泰、陀思妥耶夫斯基、巴比尔、曹雪芹,还有好多。我有自己喜爱的人,这个群体的人都有相近处。像我最近刚读完勃兰兑斯的《十九世纪文学主流》,我非常喜欢,对我有很大的影响。他写的是十九世纪的文学,听上去多枯燥啊,讲的都是拜伦、雪莱这些人,我连他们的诗都没怎么看过,但我却被这套书完全迷住了,以至于读到精彩的段落时,会忍不住站起来,在我们家屋子里走上两圈。

真正的作家是什么人?我想应该是“年轻人”,他们在精神上永远不衰老,即使隔了一百年、两百年,永远不老,永远年轻。就像勃兰兑斯,我是看了他对歌德的评价,才去买了歌德的书看,后来又看了朱光潜写的《歌德回忆录》。人生的阅读总是充满惊喜,好比你有一个亲人,他又给你介绍了另一个亲戚,亲切的人总会相遇。

他们这类人精神比较雄壮,就像大橡树,不会在贫瘠的土地里成长,因为在那里它长不高,它也不会跟其他树挤在一起,因为那样会长得很细。橡树总是独自在山崖上,在沙土层里,经历了跟风雨的搏斗后,才长成苍天大树,展现出特别雄壮摇曳的姿态。我欣赏的有文学气息的人,就是这样一类人。

摘自:《试遣愚衷》

曹雪芹说写红楼梦,是“伤怀日,寂寥时,试遣愚衷。”跟诺贝尔文学奖和畅销书都没有关系,只是“试遣愚衷”。

艺术在我看来,就是这四个字“试遣愚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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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看见》日文版访谈

问:海外人士认为中国的电视台或多或少受到官方的一定的制约。您作为主持人,这么看待这种“制约”。您又面对着“制约”进行了什么样的尝试。

柴静:其实我们大概已经谈到了这个部分。我经常会想,比如说你看《红楼梦》你会想想曹雪芹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?他是在一个有皇帝、一个还有文字狱的年代,托尔斯泰也是在沙皇帝制的时期,但是都不妨碍他们的创造力,能够创作出在几百年后仍然有影响力的作品。所以我刚刚说我不是把新闻记者功利地当作一个工具来看,而是认为新闻记者应该具备研究历史或者是文学工作者的视野。

这个视野是什么?就是它要非常宽广而深厚吧。我不是去挑选一个我认为完美的社会型态才去工作,而是生活在人类的任何时期,人类的生活本身都是那么让人饶有兴味。不管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,能选择的是我要不要活一遭。所谓的活一遭就是我能不能睁着眼睛,感受我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,更进一步使它能够逼真地存在于我的镜头或文字之下。而不是功利主义地加以选择,说只有在哪个时期我才创作,我觉得曹雪芹不会这么想,托尔斯泰也不会这么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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