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鹃试宝玉,真是不试不知道,一试真奇妙。宝玉一下子就呆了,两颗眼珠子,直愣愣的,浑身发热,口水直流,人事不知;李嬷嬷掐他几下,他也不喊疼,还被他吓得“呀”地一声大哭起来。
这一切,紫鹃姑娘是万万没有想到啊。她本来还计较着宝玉的懵懂,不知为黛玉的将来打算;计较着宝玉到处播撒爱心,不顾忌那女之别。这一试,她是彻底地认可了贾宝玉。
有感于此,她后来就悄悄地向黛玉道:
宝玉的心倒实:听见咱们去,就这么病起来。
一动不如一静。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,别的都容易,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,脾气、性情,都彼此知道的了
万两黄金容易得,知心一个也难求。趁早儿,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,作定了大事要紧。
这是其一,紫鹃姑娘试探出了贾宝玉对于黛玉的珍爱。
其实,试探宝玉又何尝不会试探出黛玉呢?令她和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,黛玉刚一从袭人口中得到消息,就哇地一声,五脏之内,瞬时抖肠搜肺、炽胃扇肝,刚喝下去的药都呕吐了出来,肺腑痛得一阵阵咳嗽,面红发乱,目肿筋浮,还是忍痛喊着紫鹃,让她“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!”
这样是不是情同此心,痛在一处呢?他们俩的生命,早已彼此相容,一个人稍有不测,也会生命垂危。假若宝玉就此死去,黛玉也必定会不久于人世。
这是试探出了黛玉对于宝玉的深情,也探出了宝黛爱情的成熟。紫鹃自是欢喜,但是,儿女情长,毕竟还要大人作主,宝玉黛玉那么样,贾母怎么看,才是问题的关键。
贾母得到消息,第一时间就赶了来。
自己的宝贝孙儿,被一个丫头害得半死不活,她怎会饶得了紫鹃,不等紫鹃陈述,她就怒目圆睁,骂道:“你这小蹄子,和他说了什么?”恨不得立刻打死紫鹃。
但是,贾母一旦听清事情的来龙去脉,看到事情的真面目,她立马就缓和了口吻,说:“你这孩子,素日是个伶俐聪敏的,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根子,平白的哄他做什么?”
看看,贾母的态度真的来了一个360度的大转弯。刚刚还说骂,小蹄子,这一个就称呼紫鹃为“你这孩子”。言语是多么的亲切,语意是多么的温暖。
小蹄子三个字是责骂,“你这孩子”则是将紫鹃当作自家孩子看,在紫鹃面前不是以主人自居,而是以长辈的身份劝导。
“你这孩子”四个字,在众人都恨透了紫鹃的时候,也是贾母对紫鹃的一种掷地有声的呵护。
更重要的是,在这之前,贾母就为这件事定了性,她说:“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,原来是这句玩话!”
这样,紫鹃也就不用担当什么罪责了。要是认为王夫人作主,或许,紫鹃早就被打发走,或者打死了。
可以说,贾母也是早已把紫鹃当作黛玉的姊妹,关爱之至。
这也就是其三,紫鹃试探出了贾母对于宝黛爱情最为坚定的支持。
因为,在这种8级地震级别的事件中,薛姨妈是不可能不到场的,也是不可能不去了解事情原委的,更是会看出显而易见的宝黛的爱情。
所以,她说:“宝玉本来心实,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,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,比别的姊妹更不同,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,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,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。
后来又在黛玉面前说:“我想宝琴虽有了人家,我虽无人可给,难道一句话也没说?我想你宝兄弟,老太太那样疼他,他又生得那样,若要外头说去,老太太断不中意,不如把你林妹妹定给他,岂不四角俱全?”
薛姨妈这明显是先避重就轻,好为金玉良缘留有余地,也是不好明白提出宝黛有私情,毕竟人家的家世,薛姨妈作为外人,不能随便说,要不然会弄巧成拙,会被打嘴;再是,在黛玉前面道出真相,在黛玉内心制造出紧张感。
为什么黛玉为紧张,因为,事情刚刚平息的时候,黛玉内心就有这么一段内心独白,她暗暗叹道:
“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,自幼是他二人亲密,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,宝玉之病亦非罕事,因不疑到别事去。”
正是这个“不疑到别事上去”点出了黛玉内心的紧张,她和宝玉明明相爱,有私情,却又怕别人看穿,但是别人真的不会疑到别事上去吗?只是大家不会在口头上正式说出。
既然大家都知道事情的真相,贾母也就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本质。更何况,很早之前,王熙凤就曾打趣林黛玉,说:“你吃了我们家的茶叶,怎么还不做我们家的媳妇?”李纨也应和说:“这个真正是好的!”
更早之前,薛宝钗也曾调侃过黛玉,说:“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,宝玉才好些了,又要管林姑娘的姻缘了。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?”
因此,宝黛二人是一对冤家,早已是公开的秘密。只是经过紫鹃一试探,宝玉的这份情,更加明朗了。
宝黛爱情在大众面前更明朗,也就更能够显示出贾母对于宝黛的支持。贾母要是反对,贾母还不趁早想分法子治了林黛玉。
这一次,贾母依然春风化雨,也是她内心里的权宜之计,她在打太极拳,他不想让二玉之事被王夫人等抓住把柄;黛玉宝钗依然势均力敌,她只有等待宝钗的不断老去(宝钗那时已过十八岁,再等两年,宝钗自然是老姑娘,堂堂贾府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姑娘),选择时机,达成宝黛爱情的正果。这一切都是贾母的苦心。
因此,贾母责问紫鹃时,道出的“你这孩子”这四个字,既是对紫鹃的无限关爱,也是宝黛爱情的坚定支持了,因为一面对宝黛爱情,贾母的心就软了,任何人都不愿真正去责备了。